這是20多年前的照片。
每個星期天下午，爸爸約同好友到附近一個學校的操場踢足球，
我們三個小孩也會跟著去。
爸爸的左手邊是他最要好的朋友——輝耀。
幾天前的一個晚上，爸爸整晚沒睡，喃喃自語，不時流眼淚，
次日晚上8點，我們接到朋友的電話通知：輝耀因肺癌過世，
沒多少天前，我才跟爸爸聊到桃園的朋友們好久沒來了……。
我們決定暫時不跟爸爸說，他的身體還很虛弱。
爸爸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
從以前，爸爸不曾要求我們稱呼「叔叔、伯伯」的，
因為朋友間的聚會，爸爸總是帶著我們，一起參與他們的談天說地。
輝耀熱情、健談又幽默，有他的地方，就有爽朗的談話聲和笑聲，
或許因為他「過於」浪漫的性格，婚姻和工作並不順利；
記得爸爸曾拿錢幫忙他，要他開始經營小生意，但是不了了之，
每次找到新的工作，好友們總會開新酒、為他慶祝，沒過多久，他又失業了。
即使如此，印象中的他還是生氣勃勃，
兒子領薪水，給他，他馬上開心地來找爸爸，說「大船進港了……」。
我找出了輝耀在媽媽告別式上唸的祭文——點的幻滅，線的延長，
http://jenjentw.pixnet.net/blog/post/1233443
爸爸這個朋友的浪漫情懷，似乎始終沒變，
過去曾經穿著皮鞋跳到池裡要撈月亮，
幾年前來看爸爸，充當指揮，即興指揮三個孩子唱歌時，古稀之年的他仍渾然忘我。
我22歲生日那年，爸爸在輝耀開的咖啡店裡和朋友們幫我慶生，
那晚，輝耀站起來，慎重、感性地唸了一篇「祝福與期望」，
希望我畫出美的人生，「畫出我們這群『老朽』的夢境」，讓世界更燦爛……。
我也把這張珍藏的稿紙找出來。
凱上午去輝耀家跟他孩子講講話，我叫他回途順便買爸爸的管灌牛奶，
回來時，他帶了兩箱。
凱說：他孩子說才從鼻胃管餵了兩罐，爸爸就過世了……。拿回來沒關係吧？
凱徵詢我的意見。
我說當然沒關係。還接著說：那很好啊……。
午睡起來，突然想到那箱少了兩罐的牛奶，
「那很好啊……。」因為
那是爸爸最好的朋友留下來的，
無意之中，給了爸爸。
我感覺到心中一股巨大的感傷。
爸爸如果知道，喝著朋友來不及喝的牛奶，不知會怎麼想？
又想，說是無意，冥冥中，或許是輝耀有意留給爸爸的，
如果不是弟弟拜訪，他的子女也不會知道爸爸現在靠鼻胃管餵食。
他的孩子說：
爸爸幾個月內瘦了20公斤， 檢查、確定肺癌第四期到往生，只一個月……，
他堅持不用鼻胃管，所以直到最後昏迷，才幫他裝上，餵了兩罐……。
我希望，輝耀沒有受太多的病苦。
輝耀的孩子也回憶過去父親短暫失業的期間，爸爸曾經給他們紅包……，
又說，爸爸在想自殺的那段期間，曾說要把所有黃金都給輝耀……；
這些，我們都沒聽爸爸說過，
我想，爸爸是不忍好朋友的孩子過年沒有紅包可以拿……，
爸爸或許在想，自己死了之後，能留些什麼來幫助經濟不穩定的好朋友……。
如果爸爸知道輝耀的事，會有怎樣的心情？
雖然還不知道，但我想是感覺到了，
一定是感覺到好朋友的不舒服，那晚才整夜沒睡又流淚……。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