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

阿公

　　我是阿中，你最小的孫子，我總記得，你隻身穿著短褲和透氣上衣來接剛從幼稚園放學的我、日跟玉，是那麼的溫和，牽著我們的手，一起走回家的畫面。還記得有一次在幼稚園畢業之前，我們在走回家的下坡路上，興奮的拉著你的手來回感受俯衝又被止住的感覺，你面有難色，但是也不忍心打壞了我們的興致，終於不堪負荷，和我們一起摔倒在地，記得當時玉的眼窩附近擦傷，你的手腳也有破皮，爬起來的時候你指著傷口說：「阿公也受傷了！」你沒有斥責或責難，而是與我們一起度過那如永恆般的剎那，我們因受傷跌倒而驚魂未甫的心，因為你而平靜下來。

　　你中風之後，就很少講話了，經由媽媽舅舅口中聽到你年輕時的種種事蹟，每每令我悠然神往，看到你讀過的許多書，上面紅藍斑駁，交錯著你非常工整的筆記或是其他書裡的字句，很難想像你讀書的深入程度。那些字並不是第一次看就可以隨手的記下的筆記，而像是熟讀大量書籍之後，為這本書加上的綴飾，連筆跡都像是在寫書法。

　　你在那個時代考上台大醫科，然後讓家人擁有很好的生活環境，但是最打動我的是，在你眼裡，即使你已經有這樣的成就，你仍奮不顧身的用自己的力量去對抗不正義、將影響力擴及這個社會，即便是面對那個思想言論被箝制的時代。看到你為鄭南榕犧牲而寫的長詩，我有時候會不自禁的想，慶幸你沒有在那個年代被抓走，我想說的是，你讓我了解到一個熟讀過去的人，能了解過去的人發生了什麼，從而培養的人文精神，讓人可以在受到時代的箝制下，仍然屹立清醒著，我想這可能是我在求學之中懵懂無知，但心裡有個無形的聲音讓我選擇讀歷史系的原因吧。我知道自己不會主動關心時事，也沒有努力汲取知識，在這方面是個連門檻都碰不著的人，每每想到你，才更了解你的高度。我希望自已在有能力之後，能實踐對社會的關懷。

　　阿公你也是運動健將，我常常聽說你跟大舅打網球、跟好友去桃農踢球等事蹟。在運動方面，我有時覺得我有遺傳到你的基因，我喜歡打棒壘球、籃球、足球，即使我身高不如別人，在運動方面卻不見得比別人差。很感謝玉把我帶入足球世界，讓我可以在踢球時盡情揮灑，有時候，我也很希望讓你看看我在球場上的樣子。

　　在家裡和你玩球時也很開心，因為跟你玩的同時，我也可以自己對著小籃框練投準，還可以大車輪灌籃。你從以前可以坐著用腳把球踢回給我們，後來只能用手傳接球，但你如果直接用雙手接到球，我們都會很開心。有時會把你丟過來的球當作是「助攻」，再用力把球射向大門，這些都是很有趣的記憶。有時候我心裡會把你當成那些跟我運動的好朋友們，我心裡也知道你以前是很厲害的，只是現在的你，只是呆笑著看著我。

　　阿公謝謝你即使幾乎沒開口，仍繼續用強大的精神力影響著我。你對待兒子女兒的方式也繼承下來，讓我得到力量，連最後走的時候都照顧到我，讓我能請五天假離開令人吃不消的中坑新訓地。感謝你的付出，只為了把好的東西帶給別人，帶給這個社會，帶個你的子女，也帶給我。現在你終於可以去見外婆了，享受著愛情、享受著精神與肉體的結合，雖然這是我從未從你身上學到的，但是還是祝福你路上順利、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