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

大弟恆智生日那天，三個孩子做卡片給舅舅，不約而同都做「魚」。

大弟小我一歲，他跟我很不一樣，

我從小是「乖乖牌」，聽話、坐得住、內向害羞，

老師的評語大半是品學兼優之類；

他則是外向好動、鬼點子多、膽子也大，

是老師眼中聰明但調皮、令人頭痛的學生。

是的，在我記憶中，親戚總是稱讚大弟「很聰明」。

我和智參加的比賽也很不一樣，

我總是參加字音字形、書法、作文、閱讀測驗，

不用出聲音、無須面對大眾的競賽；

他參加的是演講、朗讀和運動項目，如體操、短跑、乒乓球，

他也常是母親節「遊藝會」上，「萬紅叢中一點綠」的男主角。

長大之後，他透露小時候做過的「壞事」，

我聽得瞠目咋舌：怎會做那種我連想像都無法想像的事啊！

小學翻女同學裙子，那很多小男生都會做，

可是他還騎腳踏車、穿雨衣，經過老是找他麻煩的那位老師旁邊，給他一拳……。

國中，躲在廁所抽煙是常事，

可是，打群架不小心惹到「黑道」，被他們揍到半死（從此知道不是打架的料，收手）……。

高中，蹺課是常事，

可是，蹺課竟然會想到和同學跑去北投的野溪泡溫泉……。

「還很多『匪類』的事，你想不到的……」，智說。

令老師頭痛的學生，多半也會令父母頭痛：偷錢、說謊、成績差……，

成績差，其實也不算太差，只是不符合爸爸的期望，

所以高中重考，大學也重考。

這個一直以來「不乖」、「不會唸書」的孩子，畢業後，卻沒讓家人擔過心。

當兵，他舉手說有過廚師經驗，要當伙房，所以都沒被操到；

他當然沒有經驗，不過對料理的確是有興趣和天分，

學的是企業管理，退伍後的工作，卻一直都在超市。

那時，家住台北忠孝東路四段的「頂好市場」附近，

所以智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離家五分鐘的「頂好市場」的生鮮部門。

中斷這個工作，是因為爸爸重度憂鬱、自殺獲救後，需要家人在旁陪伴，

我們一一辭掉工作，回桃園陪爸爸，

爸爸病情穩定後，弟弟就在桃園找工作，

到新興社區——大有路附近新開的「八百伴」（日系百貨，阿信的故事……）超市部門上班。

八百伴因為全球的擴展過速而倒閉，

便將員工介紹至同屬日系的「善美的」超市，

於是，智開始坐火車到埔心「善美的」上班，

直到瑞典上班時意外看到山上這「台北亞熱帶」社區，決定搬來楊梅，

兩個弟弟也帶著爸爸來住同一社區，智從此不需要通車了；

不過，輕鬆不久，他就被調到台北總公司、得開車上班……。

在頂好市場、八百伴、善美的，

智一直認真負責，工作和管理能力很強，一路升遷，

可幾年後，智又「被迫換老闆」，因為善美的超市（台日合資）的日方抽資金……，要把「善美的」賣給「全聯社」時，台日資方簽訂了一些保障員工權益的條款，使得猶豫中的智，最後，決定留在全聯。

住楊梅、埔心的朋友或許在「全聯」看過智，他在這家店當店長，常在賣場裡走動、管理。

沒多久，智又被調到台北善導寺附近的總公司……，

現在，已經是負責全台20家分店的區經理。

智婚後沒有生小孩，因為家住在附近，和我的三個小孩「日久生情」，

記得妹妹小時候，看到下班的大舅舅，就會衝過去讓他抱高高……。

智生日這一天，三個小孩不約而同地做了「魚生日卡」，是

知道大舅舅喜歡釣魚，這是他最喜歡的休閒活動。 

孩子小時候，常會跟著去附近釣魚池，

在一旁玩大魚池裡撈起的小魚，

等大人釣到的時候去「插一腳」——「幫忙」拉魚，

或者幫大人揉魚餌，「幫忙」注意浮標……。 

大一點的時候，就可以在舅舅的指導下，親自上場：

揉魚餌勾魚餌、甩竿（手竿或車釣竿）、看浮標、釣上來，都由自己完成。

四、五斤重的福壽魚已經不夠看，

今年，慧日和執中跟著舅舅去挑戰大烏溜，

各自釣上十幾「公斤」的烏溜，破紀錄……。

孩子們用卡片獻上了對舅舅的感謝和祝福：

謝謝舅舅常買好吃的東西、他們喜歡的東西給他們……

謝謝舅舅教他們釣魚、打球……

希望舅舅上班不要太累……

要注意飲食，多運動、做休閒活動來減少壓力、放鬆心情……

慧日卡片，魚的外觀：

打開兩旁的「魚勾」後……

懷玉的卡片，慧日說；舅舅怎麼沒頭髮？

肚子裡藏著多多的字：

執中的卡片：

舅舅指導下，在和平島釣上的魚。

送上親手做的生日卡給舅舅。

吃了簡單的蛋糕。

我常跟爸爸說：

「智雖然不會唸書，可是他現在工作表現很好，大家都稱讚哦，

這個兒子，你教得真好……。」

曾經讓爸爸擔心和操心很多的智，

對我來說，他的冷靜，在爸爸生病期間，曾是緊張兮兮的我和小弟的安定力量。

他雖有「粗壯黝黑」的外表，其實是個心細和感性的人，

有一次他低聲告訴我：

下班後看到爸爸，不管他坐著躺著，都會過去摸摸他的臉，握握他的手，

常常眼睛注視著爸爸，說「你是最好的爸爸，你知不知道……」。

對他來說，

爸爸的存在，是一個愛和穩定的象徵，

也是一個自我提醒和鞭策的無形力量……。

小時候，生日那天都會領大人給的紅包，

現在，我們把裝好錢的紅包給爸爸，再由爸爸發給我們。

智一手領紅包，一手摸著爸爸的頭，

一手，領的是爸爸一直不變的愛，

一手，給的是滿心的疼惜與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