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2.27
在三峽的天南寺,我第一次參加禪修課程。此建築物的二樓即為禪堂。
「禪修」這個詞算是熟悉,看書、上課多少會接觸,
不過對它的內容,總停在片段和模糊的瞭解。
可能因為現代人的工作和精神壓力大,「禪修」、「打坐」在其宗教意義以外,也成為許多人靜心、抒壓、調整身心的方式,常看到這類課程的開課訊息。我對它的好奇不夠強,再加上考慮到上課與陪孩子或爸爸的時間衝突,一直沒參加。
法鼓山體系的天南寺應蓮花基金會之請求,
在二月底為安寧療護團隊人員,特別開了兩天的「初級禪訓班」課程,
幾經猶豫之後,我決定參加!
其重要原因是,除初步一窺禪修,能藉此機會與其他學員交換安寧經驗。
星期五(25日)下午5點多出門,
坐火車到板橋,換捷運到永寧,搭接駁車到天南寺……,
星期日晚上8點回到家。
不知道其他學員,是否在「安寧二日禪」得到身心的放鬆,回到生活中便充滿活力,或許平日「太放鬆」,我的情形是:因兩天的早起和密集課程,回家後「累癱」了,接連幾天都睡不夠、睡不飽。
上課時間,大多在「禪堂」。
禪堂很大,容納50多個學員綽綽有餘,
加上四面有窗,空氣流通,讓人感覺舒適自在。
正中間有一尊大釋迦摩尼佛,上課時,我常注視著他微笑,
在佛像神情中,我看到爸爸和凱的臉和笑容,覺得很熟悉、很親。
講師——常源法師以及學員手冊上都提醒我們,禪修著重「體驗」,不要埋頭做筆記……,因此我對充實的課程安排和內容,只留下「不完整」的印象,但不會忘記的,是很多的「原來如此!」,像
「無知」的我原以為是那像椅墊的方方的東西(方墊)是蒲團,來到這裡才知道「蒲團」是圓的(怎麼沒想到「團」不是方的呢?)
學瑜珈時的靜坐並沒有墊東西,原來,大部分人打坐會用到蒲團,坐它的前二分之一或三分之一,藉以幫助腰桿挺直。
初次知道,打坐不只一般熟知的雙盤、單盤,「竟然」還有其他方法呢(總稱為「七支坐法」)!雙盤是最困難卻比較穩的坐姿,但我們仍然可以從自己不會感覺太不舒服的坐姿開始練習。
打坐前要先做暖身動作,著重在頭頸部,和深呼吸。
起坐(打坐結束)前要做全身按摩,讓自己慢慢脫離打坐時的身心狀態。
打坐時依序檢查自己的背脊、手、肩膀、舌、口、眼,以及從頭到腳的放鬆(「調身」)後,用體驗呼吸、觀呼吸、數息、數佛號等方式「調息」,讓心念專注(「調心」)。這倒是以前就知道的。
幾次的打坐,我嘗試不同坐姿(不習慣坐蒲團,好像有點「閃到腰」),
也嘗試微微張眼、閉眼睛和用觀息、數息法攝心的不同感受。
感覺腦子漲漲、朦朦朧龍的時候(法師所說的昏沈狀態?),不會有雜念(妄念),精神好的時候,我發現「觀」比「數」更能讓我專注。
禪修的調身方法,原來除了打坐,還有其他:
立禪(雙膝微屈的站立法…,法師說用這種站法,在捷運上不抓扶手也不會跌倒。實驗了一下,嗯,可能是我們的捷運軌道不太直吧 ……)、
臥禪(右側臥,像記憶中臥佛的樣子……。那天晚上,在坐了很久後躺下,學長還幫我們蓋毛巾,實在太舒服,再躺下去,就要睡著了)、
動禪(八式動禪,像體操動作但是「極慢動作版」,用最少的力動作,並感覺細部肌肉的變化和身體部位的相互牽動。我發現和去年在康泰上中醫課時學的「通關氣功」,有很多類似動作,但通關氣功需配合丹田呼吸)、
經行(自然經行(走路禪):以平常速率走路。我們全身放鬆,繞著禪堂走了很多圈,很「好玩」;慢步經行:腳跟提起,再腳掌、腳尖離地,跨出半步,再腳尖、腳掌、腳跟緩緩著地,然後換腳,這真是磨耐性的好方法;戶外經行(戶外禪),我們打著赤腳,走過一段鵝卵石路,再走天南寺後面新近完成的步道,上下山。雖然常源法師說聖嚴法師走不累的訣竅是「只走(當下這)一步」,我則是三心兩意,上山時一邊欣賞左右草木和享受芬多精,下山時則留意會不會跌倒、滾下去。
所有的禪修方法,都有共同的心法,法師說是十六字真言——
身在哪裡,心在哪裡,清楚放鬆、全身放鬆。
把心的焦點轉回身體,覺察身心的合一(比如腳跨出去時的肌肉牽動和感覺、站久了的酸痛感……),並且放鬆。放鬆後若雜念紛飛,如何集中心念呢? 法師的八字訣(我自己取的)是「不管妄念,回到方法」:不耽溺也不試圖排除,不喜歡也不討厭,只要回到「方法」——放鬆、觀息、數息等。
以往認為自己頗能「活在當下」——認真做該做和想做的事、活出無悔無憾的人生,現在才知道,那只是個大方向或者說太「粗」了。常源師父所指的「活在當下」,是在每個「細微」的一剎那、一瞬間,力求身心合一(身在哪裡、心在哪裡)的狀態。這個意義下的「活在當下」,現在感覺起來,是遙不可及的目標啊!
師父領進門,我們已經知道目標,也知道達到目標的大原則和方法,
接下來,就看學員自己要怎麼實踐、如何持之以恆地實踐。
法師說:「持戒」就是持續某個好的習慣;
法師還提醒我們:
禪修時,放下患得患失的心態,「效果」是自然而然會出現的。
過去,我以為禪修與宗教信仰緊密結合,
現在知道,禪修可以獨立於宗教之外,做為修身修心的方法。
印象中被歸類為「宗教組織」的法鼓山,
它所開的兩天初級禪修課程和活動內容中,幾乎完全無涉宗教。
我們學到「問訊」和「拜佛」動作,
但問訊的對象不只是佛菩薩,一般人與人之間,也可用這動作互相問候;
拜佛(禮佛)雖宗教意義上,有向佛菩薩懺悔、感恩或求感應之意,
但常源法師說,它也可獨立成為修禪的一種方法,無關宗教信仰。
我很好奇系列課程,如禪三、禪七等,是不是也這樣……。
除了禪修的介紹(法師口述以及簡報)和實做(學員分組,有時全體一起練習,有時分別練習,再由各組的志工學長指導),也做瑜珈和拉筋動作,這些我很熟悉,大約是平常所學瑜珈動作的簡化版。
在禪堂裡,還觀賞了介紹聖嚴法師、法鼓山的影片
(不知哪些片段讓我想流淚,忘了),
有小組學員分享時間,
有向法師提問的時間。
還有什麼沒提到的?不能做筆記,所以……
在戶外進行的活動,除了戶外經行,也做八式動禪,
一次是在地藏王菩薩像旁的草坪(大地園),當時溫暖的陽光照拂,很享受;另一次是星期天清早,在飽含露水的草坪上,吸聞大地氣息,清涼舒暢。
另外有一個特別的「托水缽」活動——
學員們分別拿著一個盛滿水的碗,步行(途經微微的下坡路段)約200公尺,
盡量保持心靜,不讓水灑出來。
我覺得全身很放鬆,水跟著身體的律動,自然不會溢出,
中途兩次意識到「水波蕩漾」,便把腳步緩下來,調整一下,
很順利的「護送」這碗水到目的地。
比較長的下課時間,我會走到剛完工的「觀景台」(我自己命名的)看風景。
最近常是陰雨天,在山上的這幾天,很幸運地是難得的大晴天,
早上7點多,天空一片晴朗,可清楚看到山下的三峽市景。
黃昏時,在有點霧氣的迷濛中,看漸漸點起的燈火,另一番風情。
兩天都是晚上十點左右回到「寮房」,用白話說,是住宿大樓。
兩人一室,兩張單人床、個別的衣櫥和淋浴間,
聽說是全國最優的五星級寮房,不過,我沒有其他經驗可供比較。
左側建築為寮房
6點,經由每個房間的播音器,可以聽到起床號——「起板」聲,
隔10分鐘敲一次,每次敲擊的次數不一樣,提醒我們集合時間——6點半越來越接近了。
有些學員自備睡袋,不夠厚,晚上冷到睡不著,畢竟這裡是山上,
我偷懶沒帶,蓋的是寺方提供的棉被,很厚、很暖,
睡到全身汗,一早起來沖澡,結果第一節課就遲到……。
從寮房看出去,照片左邊有屋簷的建築,是「齋堂」,吃飯的地方,
右邊是大寮,準備飯菜的地方,也就是廚房。
相片中的紅色點點是燈籠,晚上點起燈來,很漂亮。
聽到師姐打懸掛著的「雲魚板」(木製,魚的形狀,約一公尺長),
表示用齋(吃飯)時間到了。
男女分坐兩側,早、午餐之前要先「供養」,唱「供養謁」後再依序取餐。
齋堂裡禁語,這還好,但密集地排排坐,要直挺挺地坐著,手不能放桌上,離開座位時要小心地避免塑膠椅發出聲音,這些讓我很不放鬆,都是吃完就速速離開現場。
最後一餐,為我們準備五餐飯菜的常學法師,和他所帶領的志工們,站在前排,學員們報以熱烈和持續的掌聲,表達感謝——用心的料理,特別美味。不只吃到美味,也感受到料理的用心,有些學員因此感動到流淚。(我也差一點……)
兩天課程中,令我印象極為深刻的,
是法師在課程結束前的「閒聊」(非課程規定的內容)。
常源法師講課,我感覺如雲淡風輕,
他面帶微笑,態度慈善,口氣溫和,說話不疾不徐但自有一股篤定,
傳達看似重要的方法、精髓或訣竅時,聽者毫無壓力,
不會覺得這好艱深、一定要怎樣才對,不會去擔心做不好、做不標準,
不會覺得他是「高僧」,我們只是一群永遠望塵莫及的凡夫……。
當法師自述母親過世和出家因緣時,
我難得感受到他情緒的波動,也感受到他更內在的真性情。
母親在他不到30歲時因癌症過世,
母親辭世前仍然如常關愛他,他記在心底,
加上無法孝養母親的遺憾,總在心中,
他不知,如何對已在另一個世界的母親有所助益。
當酗酒的父親經常跟上班族的他伸手拿錢買酒時,
他思考,他無力幫助父親改變,
但賺錢供養父親、陪伴父親終老,是唯一可選擇的人生路嗎?
他想到有人說「一子出家,九族生天」……,想「出家」對父母應該有幫助,
同時,也發心,要把心奉獻給更多人。
法師說,30歲的他出家後,覺得人生由黑白變彩色……,
現在他所奉行的「早晚多少前後」是
早上起得早、晚上睡得好、多做事、少吃點、
有事在他人之先處理、事情做完便退居幕後。
法師說,這是他89年出家以來,話講最多、最久的幾天,
還說他生平無大志,只求60分,問我們覺得他講課「及格」嗎?
學員們以熱烈的的鼓掌,表示衷心的感謝和超過100分的肯定。
我真的覺得我(們)很幸運,初次上禪修課程,就遇上這樣一位以慈悲、接納的態度,分享禪修和個人經歷的講師,聽說有些法師雖是菩薩心腸但不假辭色,因為堅持學員要聽到全部的內容以免有所誤解,會對遲到10分鐘、請半天假的學員下「逐客令」……。
法師說他一次只做一件事(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做事求清清楚楚、盡心盡力後便放下(他提到四它——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60分就好,因此他是個掛礙少、煩惱少的「快樂學佛人」,以此與我們共勉,也開玩笑地說:
「既然有了執照(初級禪訓班的結業證書),修養水準要更高……」,
希望我們開始禪修,
並祝福我們得到最大的財富——身心安定、身心清淨、身心清涼……。
每次憶起常源法師說這些話的氛圍,我不禁淚濕眼眶,
我感覺他說「……修養水準要更高……」,
是打從心底誠摯希望我們都獲得「人生最大的財富」,
而不是屬於一般道德上的勸善或出於宗教意義上的要求。
誠心誠意希望他人好(祝福),跟要求他人符合你的(道德、行事)標準,
是完全不同的!
過了兩星期,回想起來,收穫最多的並不在於對禪修的瞭解、體驗,
最深的感覺,是常源法師給我的整體印象;
法師無言的身教,關係到他言教所產生的滲透力、影響力,
有幸遇上常源法師,否則,其他方面的學習和體驗,或許會「打折扣」呢!
常源法師一開始就說,要我們帶著「度假的心情」……,我的確是抱著輕鬆心情上山,好奇的我想初探禪修,也期待與安寧團隊的交流。因為課程很滿,學員中雖有很多安寧團隊人員(並非全數。有些學員來自宜蘭、台中。有好多熟面孔,還意外發現兩位和我同在T院安寧病房值班的伙伴也參加,她們從中壢騎車到三峽,真感人。另外,看到兩位臨床佛學讀書會的同學),我並沒有充分時間,深入向前輩們請教安寧療護經驗(這可是我決定參加此次禪訓班的重要原因),但我還是很高興能參加此次安寧二日禪。
法師說:我3點就起床打坐,這幾天還不能睡午覺……。
比起「輕鬆度假的學員」,法師、天南寺和蓮花基金會的工作人員和志工,為了圓滿此次的活動,真是太辛苦了,謹向他們致敬、致謝。也謝謝我們這組的學長,提供我上述記錄中有關佛教名詞的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