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帶孩子去宜蘭三天,我過去陪爸爸,
有一天,我跟爸爸說:
「噗嚕(懷玉)因為數學沒考好,大哭,我很不捨得,你要跟她說『沒關係』,跟她惜惜哦……」爸爸眼眶馬上紅了,還一點點啜泣。
在爸爸床邊貼了親人和朋友的照片,
這時,他把手放在床邊那張,平常一聽到噗嚕,就去看和摸的照片上,
過了一個多小時,都不願意離開噗嚕的照片,
連我平常的哄騙方式,也不奏效。
期間一度睡著,但手仍然沒有離開照片;
不能走路、不會翻身的他,就是要這樣惜惜噗嚕……。
我很驚訝,也不禁流多多眼淚。
驚訝是因,在某方面,爸爸的敏銳與感性,超乎我的想像。
這個行為也讓我聯想到
我所認為他至今愛我如昔,並非我單方的自我感覺或詮釋而已,
在他看似退化的心理活動中,存在著某種奇妙、難以辨明的的運作,指揮他做出意識性、帶著意志的行為,也發出無形的力量——愛或祝福或……。
感受到被愛、被護佑,我感動流淚。
7月10日,第二次基測的第二天,我哭了五次:
一次是在家長休息區,小哭,
一次在孩子考社會科時,大哭,
一次是回家後跟三個孩子講話,大哭,
一次,午覺起來,跟妹妹簡短對話,小哭,
還有一次,在房間,沒人知道。
我帶著這陣子在看的書去陪考。
孩子考基測,是一個家庭活動,我就是陪他們經歷這個過程,
沒有任何既定期待,也不會有諸如緊張……等的情緒。
數學考完的鈴聲響,我沒有特別意識到,繼續看書,
說好三個孩子每節考完,都會回家長休息區……。
突然之間,妹妹重重把書包放下,坐下,大哭了起來,
思緒還在書中的我,被這突來的舉動嚇到了。
她似乎是憋著,從試場一路衝回來,然後發洩出所有情緒的,
說第七題就卡住,平常考試不曾這樣……。
我一時不知所措,說了「不適當」的話,想安慰她:
「沒關係,如果你覺得難,別人也不會覺得簡單……」,
其實我也說不出什麼,只感覺自己的喉嚨很緊。
慧日的同學從旁經過,問懷玉「最後一題……」,
一看到她眼睛紅紅的,說「哦哦,不要問、不要問……」。
隨後,慧日和執中也回到休息區,
我只暗示這對每堂考完都在討論答案的兄弟,小聲一點,妹妹說考不好、在哭……。
進去考最後一科——社會科前,我除了要她喝喝水、上廁所,沒說什麼,
一開口,一定會哭,所以只寫了紙條給她:
「沒關係,考過就算了。看到不會的題目,先跳過,穩住心情。」
考社會科時,家長休息區的椅子都收了,我坐到外面的階梯上,
跟瑞典講到妹妹,就大哭起來。我感到萬分不忍。
妹妹除了畢業前成績因為壓力大,幾次考試成績稍有退步外,三年來,都穩定維持在校排十名內。因為她的自我要求高、得失心重,考段考就緊張,一向是平時考成績優於段考;到了一次基測,也因無法沈著應考,以致成績與實力有差距。
我平常一再提醒孩子們「成績不是評鑑人的唯一標準……」,考試後,我再強調「媽媽在意的是你們平日是否努力……,不要輕易受外在評價影響而失去自信……」,甚至提醒孩子「運氣是人生中合理的存在……」,妹妹心情稍有平復,也很快接受考試結果。
一次基測後的大玩——「提早的暑假生活」,讓朋友以為小孩都考得很好,不用準備二次基測。其實,依楊光過去的記錄,一次基測只有校排前2、3名可以進武陵,慧日、懷玉三年平均在校排前10名,本來就有心理準備考二次基測。倒不是非進武陵不可,是我認為不該抱著「偷懶」的心理去申請中壢,我希望他們學習「盡力,然後,對結果放下」。
很多考二次基測的同學,在一次基測考完後幾天(五月底),就開始去自習教室唸書,我跟三胞胎說「畢業典禮後,香港玩回來後(六月二十日),再準備考試就好了……」,所以,安排了很多活動。即使有些老師善意地說「這樣來不及(會考不上武陵)……」,但我刻意不讓孩子們把所有時間精力放在讀書、考試上,我要貫徹我的價值觀:把生活內容放在第一位,把世俗評斷放在後面。
不到20天的準備時間內,妹妹依然如同往常,是三個孩子中最自律、認真的,在「二衝班」的考試成績,依然名列前茅。
令我萬分不忍的是,
因為上考場就會緊張,妹妹三年的平日努力和實力,就是沒辦法在兩次關鍵考試上得到肯定;
我自始至終不在意結果,但這個肯定,對學習階段的孩子,無疑有其重要性。
第三次哭,我是「刻意」製造這樣的場合。
考完試(這次是真的考完了),我們去吃雲泰料理,
回家,都洗好澡,「在妹妹房間集合」,
我跟孩子說了很多話。
知道自己我在休息區說了「不適當」的話;
其實說什麼道理都沒用,情緒無法以說理撫平,
只有把我的不忍心哭出來,才能相應、貼近妹妹的心。
我們哭得真暢快。
午睡後,妹妹說「媽咪,哭過好好睡哦……」。
晚餐前的短短時間內,我跟妹妹說到,「人面對這世界中不斷迎面而來的人物、事件、變化、處境,做反應,無法隔離地、光用自己的內心世界過生活……。」我哭了第四次。想到的是,家庭給她一個充分理解和支持,但是出了家庭,她要面對學校老師的期望、同學的詢問和親友的比較,乃至於開學後火車上看到武陵學生時的滋味,這些,無疑地會衝擊她,她的心理需針對「世界迎面而來的一切」,慢慢再做調整。
孩子考社會科時,我打電話告訴弟弟,說懷玉大哭……,
凱把「數學第七題就卡住」,聽成「數學錯七題」,說聽了「全身冒冷汗」,
小慧聽到妹妹哭時,眼眶也紅了。
妹妹看到卡住的題目,就心慌,信心潰堤,這點,執中早有對應的方式,
因為常常有不會的題目,也走過心情被影響的階段,他的對策是:
「先跳過不管,最後再回來慢慢想,心不要急,就可以想出很多題……」。
慧日和執中,本來就不怕對答案,
妹妹一向很怕發考卷的時刻,當然,考完基測也怕對答案,
但當晚,她是第一個對答案的,
我說她是「勇者」。
「勇者不是無懼,是去面對恐懼」,我跟他們說過。
那天,南桃園斷線,家裡的電腦不能上網,孩子去凱房間對答案,
凱坐在他們後面,一邊祈禱一邊等。
凱說他眼眶紅了三次。
第一次,妹妹對到社會科的最後一題,確定這科滿分,總分沒有想像中那麼差的時候;
第二次,看到執中對到滿身汗,耳朵都紅了,錯了十幾題,他很心疼;
第三次,慧日對完,妹妹說「我誠心祝福你考上武陵」的時候。
因為幾次對談(和哭出情緒),妹妹平復很多,
加上對完答案,雖不符理想,但沒有所想的那麼差時,她整個心情放鬆了些。
看到她沒有那麼沮喪,看到她心情變好,我躲到房裡,
在媽媽相片和佛像前,大哭。
這是第五次。
原先,對妹妹的挫折感,我感到心疼和無能為力,
後來妹妹心情轉好,而這個轉變,完全不是我能力所及,
我覺得,是媽媽和上天在福佑妹妹,我感謝他們對妹妹的疼愛。
盡力後,放下,
無力改變處,接受,
接受後,常在無意間,發現新的光景。
看來,三個孩子都會以些微分數落在武陵榜外,
不過我跟他們說,我不後悔原來的決定——讓你們只花二十天準備二次基測;
每個經驗,都是學習的機會,都不枉費。
「遇到重大挫折時,身邊親友給予的支助,是生命中的瑰寶」,朋友說,
孩子失去擦身而過的榮譽感,隨之而來的失落期,我會陪在他們身邊度過,
我會一再地以身教、言教提醒他們:
請反躬「自省」在「過程」中是否盡力,
而不要依賴「外在」對於「結果」所給予的評價……。
對於妹妹會緊張,我的想法是
「瞭解並接受自己的限制(弱點),而不是扭轉它」。
如果真要做一點努力或很多努力去改變,
我認為,是出於「個人對自己的期待」,
而不是為了「贏得外在的正面評價」。
根本上,我覺得,每個人都有弱點,
這「弱點」若不是以「比較」的角度,也稱不上弱點,
你是這樣,就是這樣,不好也不壞。
另一方面來說,我看到妹妹因自己的「弱點」遭受到挫折,是高興的,
越早出現挫折,越好,
這個時候,我還在她旁邊,
如果是以後,以後的以後……,那很難說。
我深心的期望是:
有一天即使我的身體不在身邊,我給他們的,也已經深植在他們心中。
昨晚,整理三年的書,
哪些留哪些不留,我做最後過濾,拿出了做紀念的書和好幾本聯絡簿……,
慧日的生物課本,夾著他畫的「心臟圖、血液流向」。
聯絡簿,保留了學校生活記憶,
最上面的空格常常是滿的,寫的是次日考試的科目和範圍。
常附有老師發的「班排表」,要家長簽名。
懷玉老師幫同學們保留了國中三年的六本聯絡簿,畢業前才發回。
黃色的紙,也是「班排表」。
我一邊篩選,一邊感嘆:浪費地球資源……。
他們是認真的學生,書上筆記、重點畫線一大堆,
還有方便做考前最後複習的摺頁,我尚且覺得「浪費」,
何況不愛讀書的同學?
我為樹木覺得不值。
孩子青春的三年,與書堆為伍,
放眼看看其他國家的小孩,這算什麼生活?
物質和精神上的「浪費」。
我們決定「利用」它的剩餘價值——拿去回收場賣錢。
130公斤,650元,
我再度為樹木覺得不值,
樹木如果知道它的下場,也會覺得不值吧?
二次基測 ,凱又做了加油旗,
前一天加班晚歸的智,在孩子出門前趕來發加油紅包。
考前複習。
兩個舅舅送午餐來。
最後複習。
討論。
基測後
慧日同學來家裡玩
趴趴很受歡迎
全家的作息,配合三個孩子的「學生」身份調整,
即使上學和讀書佔了平日生活的大半部分,
但我們一起「在既有的環境限制中,過最好的生活」,
因此,仍有豐富、多面向的生活內容,
也在書面知識外的「行萬里路」中,體驗更多的世界。
倫敦行已買好機票、訂好飯店,
瑞典開「倫敦遊說明會」,大致介紹倫敦的景點、交通工具、飯店位置……,
孩子開始看書、上網找資料,
每個孩子要負責規劃兩天的行程……。
趴趴也有出席哦,在涼椅上,睡覺。
孩子健康、快樂,我最大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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