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洗碗的李修女
追不回來的感覺,隔了近一個月,我只能補拾它的片段。
珍貴的友誼,不一定來自長時間的相交、頻繁的見面與聯絡,
而且可以跨越國籍,
認識李修女,讓我對此有深刻感受。
這個緣是德嘉法師牽成的。
三年前我在台大做安寧志工實習時,
被修會派來台灣十多年、在台東聖母醫院服務的越南籍李修女,
上完一系列臨床宗教師養成課程後,也到台大安寧病房接受培訓。
培訓中的法師、修女……,被要求以電腦詳盡記錄與病人、家屬的對話:
幾點進病房到幾點,停留多少時間,互相說了甚麼話……,
以便進行檢視和討論。
能聽、講中文已屬難得,要近60歲的李修女再學習中文打字,就有點困難了,
德嘉法師找到我,來幫修女這個忙。
我很樂意幫忙。
通常,在志工工作之餘,我將修女口述的細節潦草做個紙上記錄,
回家再打字輸入;
有不確定處,在電話中問修女。
若時間有限,不能在醫院完成,或有新的資料,
修女會打電話告訴我,我一邊寫下來,再打字整理。
這記錄必須在限定時間內完成,於會議中提出,接受教授和資深宗教師指導,
曾經為了趕進度,我陪爸爸到他上床午睡後,馬上出門,
搭計程車、轉火車、換捷運到台大跟修女見面,記錄,再趕回家吃晚飯。
記得還有一次,在醫院等著幫爸爸拿藥,修女打電話來……。
修女因為我幫了她這個忙,說我是她的天使……,
其實,我只是盡可能幫她把經驗做完整的記錄;
很高興,修女後來順利進行報告……,取得臨床宗教師資格,
也回到「故鄉」台東,在此地僅有的安寧病房繼續服務。
修女說我是她的天使,
那她在我心中,是怎樣的呢?
想到認識之初,我對修女完全不像初識般交談起來,
是性情相近還是什麼,我也不知道。
一般來講,出家的人(比丘、比丘尼或修女……)好像會給人距離感,
但李修女完全就是「一般人」,不但如此,她還是一個「可愛」的人:
我常常在她的言行舉止中,感受到一種天真和純淨。
我沒有和修女相處的經驗,不知道其他修女是不是也像她一樣,
時時用口語為我和爸爸、家人祈福,
也總在見面或電話結束前,輕柔地(她說話就是這樣)說「天主保佑你」。
我的宗教信仰是什麼,完全無礙於我們的對談,
她的信仰沒有給我任何壓力,
我只感受到她滿心至誠的祝福;
好幾次我就在她向天主「說話」、祝福我和家人時,
當場流下感動和感激的淚。
…………
這次能去台東見李修女,本身就是一個恩寵。
買不到21日參加余老師追思會後的回程車票,我臨時想到下台東找李修女。
打電話到手機,沒人接,
再打電話到聖母醫院,說李修女去彰化避靜,20日才會回台東……。
我想,避靜可能像閉關,不能跟外界聯絡,而修女「20」才回來,
我來不及跟她說這個計畫了……。
沒想到隔天午後,我突然接到修女電話,
她說避靜不帶手機在身邊,
晚上回宿舍,看到我打電話,覺得不尋常,就問問什麼事……。
修女感知「不尋常」而回電,
而避靜後回到台東的次日,恰是我南下的日子,晚幾天,就見不了面了,
因此我深感這次見面,是恩寵——天賜的福。
後來才知道,
修女在避靜中,為我和德嘉法師禱告,
正是那天,我打手機找她;
所以,她也感覺這是神意,感恩這次相見。
接著的一天多,我時時在恩寵之中。
☆ ☆ ☆ ☆ ☆ ☆ ☆ ☆ ☆ ☆ ☆ ☆ ☆ ☆ ☆ ☆ ☆ ☆ ☆ ☆ ☆
九點多,我站在台東車站「門口」等著李修女,
修女和她的同伴,則在「出口處」等我。
我之沒有出現在「出口處」,是因為錯搭了貨運電梯。
拉著重重行李,不想走樓梯,貨運電梯打開時,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去,
想不到這一念之間的決定,讓我經歷了三、五分鐘的驚魂。
首先是偌大的電梯空間,讓人不寒而慄,
只下一層樓的時間,顯得好長好長。
門一開,我趕快出去,
想不到走道裡陰森森,毫無人氣,左右看了一下,也沒有樓梯或其他電梯,
我完全不想再回去搭剛剛那部電梯,只好加快腳步往隱約的亮處快走。
路的盡頭,見到一個大卡車裡的司機,才放下心,問:火車站在哪裡?……
出來的地方離車站有一段距離,當然不是「出口」,也根本沒人驗票,
這一插曲,讓我和修女晚了20分鐘見面。
她聽我說這件事時,就好像當時的我一樣緊張,
聽到最後,才吐了一口氣,說「感謝天主保佑你」。
☆ ☆ ☆ ☆ ☆ ☆ ☆ ☆ ☆ ☆ ☆ ☆ ☆ ☆ ☆ ☆ ☆ ☆ ☆ ☆ ☆ ☆
曾經,護理師H為我準備便當,
這個我已經好久沒有的經驗,讓我邊吃邊流淚。
又有多久,沒有長輩為我夾菜,讓我有被照顧的孩子那種幸福感?
匆匆離開追思會場趕搭火車,以為晚餐時間可以在火車上買到便當,
想不到三個多小時,不見台鐵便當蹤影。
看到車廂裡有人拿池上便當,才意識到
池上鄉到了,有旅客下車買月台上販售的便當。
我來不及買,
但下次知道了……。
到了台東火車站,在便利商店隨便買個便當,
想不到,李修女已經為我留了晚餐。
她說有人自己養、送他們雞,
要我「多吃些,很難得有走路的雞,很好吃,便當沒吃完沒關係……」。
一次又一次,她幫我添一塊又一塊的雞肉(在家沒吃過這麼多),
又幫我盛了南瓜雞湯,
問我還要不要喝……。
現在想起來,幸福和感激的眼淚還是忍不住。
長輩、修女幫我沖洗和回收餐盒,還幫我洗碗,
我豈不是得天恩寵的人?
修女給我一個大芭樂,說很甜,帶回房間吃,
引我走在暗暗的小路上,到另一個建築物的二樓房間。
我第二天才知道,這竟是白冷會教士的宿舍。
恩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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